闻一多(闻家骅,1899年11月24日-1946年7月15日),字友三,生于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,毕业于清华大学,中国近代爱国主义者,民主战士,中国民主同盟早期领导人。下面就是小编给大家带来的闻一多的诗,希望能帮助到大家!
闻一多的诗1
太阳吟
朝代:现代作者:闻一多
太阳啊,刺得我心痛的太阳!
又逼走了游子底一出还乡梦,
又加他十二个时辰的九曲回肠!
太阳啊,火一样烧着的太阳!
烘干了小草尖头底露水,
可烘得干游子底冷泪盈眶?
太阳啊,六龙骖驾的太阳!
省得我受这一天天的缓刑,
就把五年当一天跑完那又何妨?
太阳啊--神速的金乌--太阳!
让我骑着你每日绕行地球一周,
也便能天天望见一次家乡!
太阳啊,楼角新升的太阳!
不是刚从我们东方来的吗?
我的家乡此刻可都依然无恙?
太阳啊,我家乡来的太阳!
北京城里底官柳裹上一身秋了吧?
唉!我也憔悴的同深秋一样!
太阳啊,奔波不息的太阳!
--你也好像无家可归似的呢。
啊!你我的身世一样地不堪设想!
太阳啊,自强不息的太阳!
大宇宙许就是你的家乡吧。
可能指示我我底家乡的方向?
太阳啊,这不像我的山川,太阳!
这里的风云另带一般颜色,
这里鸟儿唱的调子格外凄凉。
太阳啊,生命之火底太阳!
但是谁不知你是球东半底情热,
--同时又是球西半的智光?
太阳啊,也是我家乡底太阳!
此刻我回不了我往日的家乡,
便认你为家乡也还得失相偿。
太阳啊,慈光普照的太阳!
往后我看见你时,就当回家一次;
我的家乡不在地下乃在天上!
闻一多的诗2
李白之死
朝代:现代作者:闻一多
一对龙烛已烧得只剩光杆两枝,
却又借回已流出的浓泪底余脂,
牵延着欲断不断的的弥留的残火,
在夜底喘息里无效地抖擞振作。
杯盘狼籍在案上,酒坛睡倒在地下,
醉客散了,如同散阵投巢的乌鸦;
只那醉得最很,醉得如泥的李青莲
(全身底骨架如同脱了榫的一般)
还歪倒倒的在花园底椅上堆着,
口里喃喃地,不知到底说些什么。
声音听不见了,嘴唇还喋着不止;
忽地那络着密密红丝网的眼珠子,
(他自身也象一个微小的醉汉)
对着那怯懦的烛焰瞪了半天;
仿佛一只饿狮,发见了一个小兽,
一声不响,两眼睁睁地望他尽瞅;
然后轻轻地缓缓地举起前脚,
便迅雷不及掩耳,忽地往前扑着--
象这样,桌上两对角摆着的烛架,
都被这个醉汉拉倒在地下。
“哼哼!就是你,你这可恶的作怪,”
他从咬紧的齿缝里泌出声音来,
“碍着我的月儿不能露面哪!
月儿啊!你如今应该出来了罢!
哈哈!我已经替你除了障碍,
骄傲的月儿,你怎么还不出来?
你是瞧不起我吗?啊,不错!
你是天上广寒宫里的仙娥,
我呢?不过那戏弄黄土的女娲
散到六合里来底一颗尘沙!
啊!不是!谁不知我是太白之精?
我母亲没有在梦里会过长庚?
月儿,我们星月原是同族的,
我说我们本来是很面熟呢!”
在说话时,他没留心那黑树梢头
渐渐有一层薄光将天幕烘透,
几朵铅灰云彩一层层都被烘黄,
忽地有一个琥珀盘轻轻浮上,
(却又象没动似的)他越浮得高,
越缩越小;颜色越褪淡了,直到
后来,竟变成银子样的白的亮--
于是全世界都浴着伊的晶光。
簇簇的花影也次第分明起来,
悄悄爬到人脚下偎着,总躲不开--
象个小狮子狗儿睡醒了摇摇耳朵
又移到主人身边懒洋洋地睡着。
诗人自身的影子,细长得可怕的一条,
竟拖到五步外的栏杆上坐起来了。
从叶缝里筛过来的银光跳荡,
啮着环子的兽面蠢似一朵缩菌,
也鼓着嘴儿笑了,但总笑不出声音。
桌上一切的器皿,接受复又反射
那闪灼的光芒,又好象日下的盔甲。
这段时间中,他通身的知觉都已死去,
那被酒催迫了的呼吸几乎也要停驻;
两眼只是对着碧空悬着的玉盘,
对着他尽看,看了又看,总看不倦。
“啊!美呀!”他叹道:“清寥的美!莹澈的美!
宇宙为你而存吗?你为宇宙而在?
哎呀!怎么总是可望而不可即!
月儿呀月儿!难道我不应该爱你?
难道我们永远便是这样隔着?
月儿,你又总爱涎着脸皮跟着我;
等我被你媚狂了,要拿你下来,
却总攀你不到。唉!这样狠又这样乖!
月啊!你怎同天帝一样地残忍!
我要白日照我这至诚的丹心,
狰狞的怒雷又砰訇地吼我;
我在落雁峰前几次朝拜帝座,
额撞裂了,嗓叫破了,阊阖还不开。
吾爱啊!帝旁擎着雉扇的吾爱!
你可能问帝,我究犯了那条天律?
把我谪了下来,还不召我回去?
帝啊!帝啊!我这罪过将永不能赎?
帝呀!我将无期地囚在这痛苦之窟?”
又圆又大的热泪滚向膨胀的胸前,
却有水银一般地沉重与灿烂;
又象是刚同黑云碰碎了的明月
溅下来点点的残屑,眩目的残屑。
“帝啊!既遣我来,就莫生他们!”他又讲,
“他们,那般妖媚的狐狸,猜狠的豺狼!
我无心作我的诗,谁想着骂人呢?
他们小人总要忍心地吹毛求疵,
说那是讥诮伊的。哈哈!这真是笑话!
他是个什么人?他是个将军吗?
将军不见得就不该替我脱靴子。
唉!但是我为什么要作那样好的诗?
这岂不自作的孽,自招的罪?……
那里?我那里配得上谈诗?不配,不配;
谢玄晖才是千古的大诗人呢!--
那吟‘余霞散成绮,澄江净如练’的
谢将军,诗既作的那样好--真好!--
但是那里象我这样地坎坷潦倒?”
然后,撑起胸膛,他长长地叹了一声。
只自身的影子点点头,再没别的同情?
这叹声,便似平远的沙汀上一声鸟语,
叫不应回音,只悠悠地独自沉没,
终于无可奈何,被宽嘴的寂静吞了。
“啊‘澄江净如练,’这种妙处谁能解道?
记得那回东巡浮江底一个春天,--
两岸旌旗引着腾龙飞虎回绕碧山,--
果然如是,果然是白练满江……
唔?又讲起他的事了?冤枉啊!冤枉!
夜郎有的是酒,有的是月,我岂怨嫌?
但不记得那天夜半,我被捉上楼船!
我企望谈谈笑笑,学着仲连安石们,
替他们解决些纷纠,扫却了胡尘。
哈哈!谁又知道他竟起了野心呢?
哦,我竟被人卖了!但一半也怪我自身?”
这样他便将那成灰的心渐渐扇着,
到底又得痛饮一顿,浇熄了愁底火,
谁知道这愁竟象田单底火牛一般:
热油淋着:狂风扇着,越奔火越燃,
毕竟谁烧焦了骨肉,牺牲了生命,
那束刃的采帛却焕成五色的龙文:
如同这样,李白那煎心烙肺的愁焰,
也便烧得他那幻象底轮子急转,
转出了满牙齿上攒着的“丽藻春葩”。
于是他又讲,“月儿!若不是你和他,”
手指着酒壶,“若不是你们的爱护,
我这生活可不还要百倍地痛苦?
啊!可爱的酒!自然赐给伊的骄子--
诗人底恩俸!啊,神奇的射愁底弓矢!
开启琼宫底管钥!琼宫开了:
那里有鸣泉漱石,玲鳞怪羽,仙花逸条;
又有琼瑶的轩馆同金碧的台榭;
还有吹不满旗的灵风推着云车,
满载霓裳缥缈,彩佩玲珑的仙娥,
给人们颁送着驰魂宕魄的天乐。
啊!是一个绮丽的蓬莱底世界,
被一层银色的梦轻轻地锁着在!
啊!月呀!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!
当我看你看得正出神的时节,
我只觉得你那不可思议的美艳,
已经把我全身溶化成水质一团,
然后你那提挈海潮底全副的神力,
把我也吸起,浮向开遍水钻花的
碧玉的草场上;这时我肩上忽展开
一双翅膀,越张越大,在空中徘徊,
如同一只大鹏浮游于八极之表。
哦,月儿,我这时不敢正眼看你了!
你那太强烈的光芒刺得我心痛。……
忽地一阵清香搅着我的鼻孔,
我吃了一个寒噤,猛开眼一看,……
哎呀!怎地这样一副美貌的容颜!
丑陋的尘世!你那有过这样的副本?
啊!布置得这样调和,又这般端正,
竟同一阕鸾凤和鸣底乐章一般!
哦,我如何能信任我的这双肉眼?
我不相信宇宙间竟有这样的美!
啊,大胆的我哟,还不自惭形秽,
竟敢现于伊前!--啊!笨愚呀糊涂!--
这时我只觉得头昏眼花,血凝心冱;
我觉得我是污烂的石头一块,
被上界底清道夫抛掷了下来,
掷到一个无垠的黑暗的虚空里,
坠降,坠降,永无着落,永无休止!
月儿初还在池下丝丝柳影后窥看,
象沐罢的美人在玻璃窗口晾发一般;
于今却已姗姗移步出来,来到了池西;
夜颸底私语不知说破了什么消息,
池波一皱,又惹动了伊娴静的微笑。
沉醉的诗人忽又战巍巍地站起了,
东倒西歪地挨到池边望着那晶波。
他看见这月儿,他不觉惊讶地想着:
如何这里又有一个伊呢?奇怪!奇怪!
难道天有两个月,我有两个爱?
难道刚才伊送我下来时失了脚,
掉在这池里了吗?--这样他正疑着……
他脚底下正当活泼的小涧注入池中,
被一丝刚劲的菖蒲鲠塞了喉咙,
便咯咯地咽着,象喘不出气的呕吐。
他听着吃了一惊,不由得放声大哭:
“哎呀!爱人啊!淹死了,已经叫不出声了!”
他翻身跳下池去了,便向伊一抱,
伊已不见了,他更惊慌地叫着,
却不知道自己也叫不出声了!
他挣扎着向上猛踊,再昂头一望,
又见圆圆的月儿还平安地贴在天上。
他的力已尽了,气已竭了,他要笑,
笑不出了,只想道:“我已救伊上天了!”
闻一多的诗3
色彩
生命是张没价值的白纸,
自从绿给了我发展,
红给了我情热,
黄教我以忠义,
蓝教我以高洁,
粉红赐我以希望,
灰白赠我以悲哀;
再完成这帧彩图,
黑还要加我以死。
从此以后,
我便溺爱于我的生命,
因为我爱他的色彩。
闻一多的诗4
忘掉她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,──
那朝霞在花瓣上,
那花心的一缕香──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象春风里一出梦,
象梦里的一声钟,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听蟋蟀唱得多好,
看墓草长得多高;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她已经忘记了你,
她什么都记不起;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年华那朋友真好,
他明天就教你老;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如果是有人要问,
就说没有那个人;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!
象春风里一出梦,
象梦里的一声钟,
忘掉她,象一朵忘掉的花
闻一多的诗5
祈祷
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,
启示我,如何把记忆抱紧;
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,
轻轻的告诉我,不要喧哗!
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,
谁的心里有尧舜的心,
谁的血是荆轲聂政的血,
谁是神农黄帝的遗孽。
告诉我那智慧来得神奇,
说是河马献来的馈礼;
还告诉我这歌声的节奏,
原是九苞凤凰的传授。
谁告诉我戈壁的沉默,
和五岳的庄严?又告诉我
泰山的石溜还滴着忍耐,
大江黄河又流着和谐?
再告诉我,那一滴清泪
是孔子吊唁死麟的伤悲?
那狂笑也得告诉我才好,──
庄周,淳于髡,东方朔的笑。
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,
启示我,如何把记忆抱紧;
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,
轻轻的告诉我,不要喧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