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时光的流淌,渐渐远去的父母:你们的天堂之旅还好吗?
——前言
(一)记忆父亲
今天是父亲节,惠诗园的朋友们自发地写起了给父亲的文章。每个朋友对父亲真挚的情感实实让我感动,让我也不禁第一次用笔墨书写对父亲的感怀。
我父亲是渔民,一生都在海上漂泊,常年是多在外少在家。记得我幼年时,特别喜欢闻父亲身上那种海腥味里夹杂着涂漆木帆船的桐油味道。父亲不在家的日子,我还喜欢枕着父亲的大褂子入睡。
父亲在我幼年的印象中,就是他在家的每天早上,妈妈端给他“早茶”碗里,一定会留给我的那块泡馍,那两小口的鸡蛋羹。在那个一斤白糖都要计划的年代,早上的那一碗甜食,是我母亲对我父亲终身不变的体贴。而我这个老疙瘩(老小),每次都能得到父亲这两口特意留羹,也是特别的宠爱。
记得,每次父亲返航回家来,我家人都如过节一样欢欣。那在菜园里掐着鲜嫩蔬菜母亲,忙着淘米的大姐,抱来炊草的二姐,被灶火烤红脸的三姐,大锅里飘出鲜鱼香,惹得上蹿下跳的老花猫。绕在父亲膝上数胡须的我,从山上满载而归,脖子上还挂着弹弓的大哥。那种天伦之乐的幸福,温馨而又亲情味道十足的日子,至今还被定格在我的记忆里。
父亲性情很温和,对外人谦和,对家人温蔼可亲。记得他每次出海,他都会把他离开家这段时间,家里所需的才米油盐安排备好。父亲常念叨水火无情,他身在外心惦念这一家大小。曾有多少次,我看过他走走又回来,特别关照我的大姐妹几个,一定要注意日常的油灯和炊火(怕引起火灾),注意别惹母亲生气,要照顾好我这个小老疙瘩。孩提时的我,不清楚对父亲的依恋之情。父亲时常出海,我常常一个人沿着河岸跑出好远,望着父亲的船帆隐没在视野里。那被芦苇拥簇的河堆上,那只单小的身影,跑着跑着就会莫名其妙的流起泪来。
倘若,父亲出海归航的时间如果超出了预期,那些过期的每个夜里,我都要彻夜闻着妈妈抽的老烟呛。白天,我就会爬到东山头那块大岩石上望帆影。海上风浪无情,亲人随时都有性命之危。母亲的那种担心害怕,那时我却不能深刻体会,但我能诸多只船中识别出父亲所在那条船上的大桅杆顶上的号旗。想着父亲盼着返航归来,这是儿时生活中的重要情节。还记得,每次看到从船跳板上走下来的父亲,都会从他身上那件妈妈亲手缝制的大褂衣袋里,掏出我最喜爱吃的饼干和小麻饼等,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,那是我让小伙伴们看了就眼馋的茶食(点心)。
父亲爱我们姐妹,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。他时常对我母亲说:丫头,丫头有什么不好。他们能投生到咱这儿来,也是老天眷顾我们。丫头也要咱有好命担着才能养好的。生出儿子能撑门楣不假,但养好丫头不仅是将来多一门亲戚,对她婆家而言可也是福泽家生。养好女和养儿子一样值得(骄傲)。所以,我也记得父亲时常对已出嫁的大姐或待嫁的二姐教诲:女儿在家是闺女,嫁人便为人媳妇。到了婆家,要温和礼让,孝上人(公婆)爱夫婿,善待姑郎小叔们;(娘)家有娇惯女,人(婆)家无娇惯媳妇;为人媳妇,为人妻要知大礼,识大体。搞好家庭团结,家和万事兴;手指伸出有长短,十人站下有高矮,既然有缘成为一家人,那是千年修来的缘,懂得珍惜要知足;夫妇床上是夫妻,床下如君子;妻子枕头无乱草;丈夫脚下无野花,夫妻之间也要修德……父亲识字不多,据说只读过三个月的私塾,但他却用他的善良宽厚影响着我们,他把中国传统的文化用淳朴的语言教育着我们。
父亲对我母亲的爱,是在日常里点点滴滴里,那种爱已经给我形成了一种家庭氛围,营造成我们的生活环境。据说我母亲烟龄从八岁开始,而且抽的都是本土的老烟叶,切烟叶是他为母亲做的“终生事业”。记得他最后一次为我母亲切烟叶时,已经是病入膏盲,我亲眼看着他手在颤抖,神情黯然地嘟囔道:这些小鷲子(孩子)谁能为你妈切烟叶呢……(父亲去世后不久,我母亲就毅然决然地戒掉她嗜好四、五十年的老旱烟)
父亲在我十五岁的那年,带着没有把我抚养成年的憾恨离世。当母亲怀拥着我,从父亲眼角摸去最后一行清泪,呼喊一句“天塌啦!”便昏厥过去时,还未尝过酸辛的我,惊吓大于伤心的嚎哭。当时,并不知失去父亲这一顶梁依靠,等待我的将是多年的磨难。
父亲,是大树,是大山,是我们生来就可以的倚靠,这是朋友们对各自父亲的感怀。而我直接享受父爱仅仅有十五年。他故去的这三十年来,父亲深沉在我的记忆里。我的父亲,不仅给予了我的生命,更重要的是给予一种文化,这种文化,并没有时间的刻度,它是铭刻在我的骨髓里,流淌在我的血脉中,在岁月里延绵……
(二)梦母
今夜无眠,诸思烦绪频拥。
时至拂晓,小寐矣。
吾立书堂之内,母从门外入,吾大喜也,迎而拥抱之。急问,母从何处来。母无语也。吾观其衣领反卷,出手替之理平矣。其身上味道仍然熟悉而亲切。母以目视吾,目内慈爱吾尽感受。晃而一梦醒。心实感戚戚然。
清明,刚过。吾辗转车途劳顿,扫墓。归来不尽一日。母入吾梦来。是不舍吾乎?不满吾乎?不决惶然。
母辞吾去,享年不足七旬。母弥留之际,吾未得尽孝,愧心至今。
母逝去不觉已18春秋,吾且时时感念也。始去初,吾不敢闻他人叫母声,闻便不由泪涌。恐泪落人前,不堪情面,往往存于心泣。
母辞吾去,未留点金寸银。所留之,吾之一脉之身也。
母在世,一介平民,寻常人家。平淡度日,不嗔不求。宽厚待人,有亏自领。从不于是非,从不吝人肥己。乡中好人缘也。
吾小至初出,便在母之呵护中成长。细碎小事已不能繁记。然成子所集母之深恩,乃如浩瀚长河,至己生子方得一一体味也。
吾母幼年丧母,目不识丁。所受教育乃从说书人口中得也。说书上的情节,吾幼年时尚得母口授故事,滔滔不竭。书中的惩恶扬善,书中的仁义礼智信,吾母均是悉心领受。并作一生行事标尺也。
吾母,性情耿直,至善于人,从不媚富嫌贫。生前名言:冻死,迎风站;饿死,手撑腰。要儿,自己生;要钱,自己挣。偷来的豆子不能铛锅炒;自己种的瓜可以作蜜饯。
吾母仁。吾母吾父相识于兵荒马乱之季,成家于大灾荒年。吾母甘苦自受,不怨天尤人,随吾父颠沛流离。夫妻感情和睦,信念笃定。吾父病磨一生,吾母悉心伺候之一生。
吾母爱。自吾父辞世,常常念吾父而木呆,然心系吾幼,含辛茹苦养吾成人。刚吾成家,母信念释然,撒手而辞,曰于天上地下追随吾父去也。
吾母慈。时记吾母,因吾一餐不食,徒步翻山越岭,为吾送来食物;因酷暑难眠,母手摇竹扇,替吾借风遣蚊;因冬寒脚冷,母解怀裹吾双脚,以其体温煨吾渐暖。
父母大恩,今世难酬。父逝于吾幼年,吾无力报答。母逝于吾刚成家,吾未得机会报答。年年清明,则以冥钱黄纸,点火化灰祭奠亡灵。情不甘,思无竭,而又实实无奈矣。
父母遗吾一身,不仅血肉,更有脊梁。
父母留吾一世,不仅发肤,尚有真情真爱。
父母遗吾终生,不仅皮囊,还有纯洁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