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肤是渴望温暖的,手指是不能寂寞的。那是秋容告诉我的。在我刚刚到来的时候,在她离开那些男人的时候,她抱着我,在下雨的三更天,轻轻的说。
也不知道是为什么,秋容总是离不开这个和男人有关的游戏。
你爱他吗?
当秋容诱着人间的男子走向那张阴霾的床,我都在沉默中发问。
秋容总是笑而不答。
人间的男子,是不能和我们有所交集的。我们会伤害他们,每一次,只要他们进入我们的身体,阳气就会损耗大半。这就是为什么姜部郎的宅第一直不停有年轻男人死去。秋容不停的不停的伤害着那些男子,直到所有人都落荒而逃。可怜的姜部郎跟秋容一饷贪欢之后,再也起不了床了。他溃败的离开秋容,事实上,他不过是秋容经历过的众多男人中的一个。秋容是放肆的,放肆的游戏着。尽管可能其中丝毫不存在爱,可是秋容总是笑着,模糊的暧昧的笑着。
我是一个寂寥的旁观者,直到陶生出现。陶生在一个灰暗雨天出现在这所废宅里。他很穷,自己的屋子不蔽风雨,向部郎借了这废宅。他走进这宅院的时候,轻轻的拂了拂袖子,就在那一瞬间,阴暗的院落突然光亮了起来!我觉得心里有一朵花开了。在低微的尘埃里,突然开了。
暮色微薄,陶生把一本书放到布满尘灰的书案上,他一转身的时候,秋容轻轻的拿去了。我那只伸在空中的手,拿到的不过是惊讶。秋容转过身看我,依旧是笑着,秋容那双眼睛,看着我,我觉得简直要被她看到我心底的事。她把书放到我手中。
我轻轻的把书贴到胸口,薄暮中,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微微透明。我把陶生的书捧在胸口,我似乎感觉到那种痴缠的温度。皮肤是不是渴望温暖的,手指是不是不能寂寞的。我突然有伸出寂寞的手指,让它们停在想停的地方。书掉了下去,尘灰中发出闷重的声响,陶生从木床上探起身。突然有人在背后拉住了我的罗裙。是秋容。她从我身后走出来,拣起地上的书,轻轻的放回案头。
天已经完全的黑了,黑暗中,陶生伸手点亮床边的蜡烛,迷惑的看着我们。
秋容笑了,她悄悄的在我耳边说,小谢,姐姐替你试试这个男人。陶生静静的卧着。秋容走过去,翘起脚尖向陶生的腹部踢去,我突然的掩住了眼睛。这是秋容惯用的伎俩,所有的男人都会伸出手握住她三寸金莲的小脚,然后把她揽到床上。我不想看到陶生也是这样。
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漠然的陶生,看见秋容倚在他的身边,左手拨弄着他的胡须,右手在他的脸颊上摩挲着。我突然的笑了,秋容似乎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尴尬。陶生突然跳起来,指着我说,小鬼头,你笑什么,等我把你捉到就杀掉!我微微的转过身,依旧是笑,既没有命,怎么去畏惧死呢。陶生看我还笑,转而对抚弄他的秋容说,我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,你不必纠缠着我。
秋容听他这样一说,就把我拉到一边。她小声说,小谢妹妹,陶生和那些臭男人不同的,你尽心待他吧。
我在厨房里煮了粥,跟秋容端到陶生的跟前。陶生笑了,他说,感谢二位美人为我尽力,小生无以为报。秋容按住我,笑着说,这饭里合着砒霜呢!陶生大笑着吃开了,小生与二位美人并无嫌隙,怎么会害我呢!说罢大口大口的喝粥。
日子过的很快。飞一般。秋容还是不时的出去,做她不知疲倦的游戏。秋容不在的间隙,我有时一个人整理院落,给陶生洗衣,替他收拾案头。
那天,陶生出去了,一管蘸了墨汁的毛笔还没有干。我就悄悄的坐在案前,替他把没有抄完的书卷细细的描。纂在陶生手中那么灵活的一管笔,在我的手中一点也不听使唤。我尽力的写,可是那些描摹出的字总是不如陶生的好看。突然,有一只手握住了我,我一转头,是陶生。他正笑着看我,握着我的手,横平竖直他的手握出了汗,他松开,我的手还久久的握着毛笔,手指周围的空气中还有他停留过的温度。
小谢你写的真好。我教你罢,你是很灵气的女孩子。于是他把我拥在怀里,再一次握住我的手。我真的很希望时间能够不停止。可是,一阵咳嗽的声音传来,秋容站在我们身后,满脸不高兴。于是陶生扭头松开我,拥着秋容也教她写字。可是不管秋容怎么写都写不了,横永远都不平,竖永远都不直,秋容怪陶生作弄她,把笔一甩,脏了陶生的面颊。我哭了,轻轻的把手抚在陶生脸上,我手上蘸了他脸上的墨,泪又和着我手上的墨,脏了衣裙。陶生拥着我说,秋容脾气是这样的,小谢不要难过,小生替你洗了罗裙于是我破涕而笑。陶生就是陶生,只有他能控制我的哭笑。
秋容倔强极了,她说她什么都不会输给我。过往的我是无望的,所以任凭秋容骄傲。如今陶生于我是那么重要,我不会轻易的放弃。我暗暗的跟秋容较劲,就像我一直不如秋容能把自己装扮的花枝招展那样,秋容永远也写不出我那样美丽的娟秀的字。
陶生要上京赶考了。
听到这个消息我哭了。又哭了。哭似乎根本不能改变什么。秋容劝陶生告病不要去,陶生说大丈夫当读书治国于是,我不对陶生再说什么,含着泪为他打点了行囊。
当陶生背者重重的行囊离开这座旧宅,我才发现,在暮暮相处之中,我尽然从未想过离别,必然的离别。秋容一样和我噙着泪。可当陶生走出我们的视线,秋容又恢复到最初的游戏之中。只剩下我,一个人等待陶生的归期。
归期近了,归期该到了。陶生却没有回来。我掂着脚尖整夜整夜的张望,累了,痛了,望眼欲穿还是没有陶生。
陶生终于回来了。他中了进士。我不知道该为他欢喜还是该为自己难过。十年寒窗,一朝高中。陶生再也不会有和我一起的生活了。他必定要娶显贵的小姐做妻子,他一定会离开我们。人鬼殊图,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。
陶生高兴的抱着我,说小谢我中了我中了我被他的用力的拥抱抱得好痛,可是,这也许就是最后的疼痛了。
这一夜,陶生与我合衣而卧。陶生想要我。我告诉他不可能,他会死去的。我等他安静的睡去,然后悄悄的离开。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,我只希望陶生和我都是做了梦一场
这天的夜里特别的冷,或者是我在陶生的怀抱里太过于投入忘记了冷,反正,风刺痛了我,连着我的心一起,划过一阵又一阵尖利的疼。我无处可去,蜷缩在荒野里。反正没有命,怎么会畏惧死呢我不再数着日子,我不敢再想我惦记的人。
不知是什么力量,把我吹到了一座宅院的大门前。全新的朱红门,碧绿的琉璃瓦,欢天喜地的唢呐,还有大红大红的喜字。我被一股无名之力推赶着向前,看见大厅里正办着婚礼。那个穿着红袍的男子,不正是陶生么!再环顾这四周,不正是我们曾经日日相伴的旧宅么!只不过宅如今是新宅,人也不再是旧人了。何况小谢原本就不是人啊
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,吹落了新娘的盖头。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,能够和陶生长相斯守呢。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罢了。可是凤冠之下的她笑了,那笑容几乎使我晕厥!那么暧昧又模糊的笑容,只有那个在雨夜里抱着我说皮肤是渴望温暖的,手指是不能寂寞的的秋容才能有。
我哭着不能离去。我一直跟在陶生背后,刺眼的阳光下,我是完全透明的。
洞房内外都安静下的时候,陶生挑开新娘的盖头,拥着装扮华美的女子,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。这名字让我肝肠寸断!秋容,陶生他在呼唤秋容,真的是秋容!我不能相信,我绝望的哭生在红烛洞房里格外的刺耳。陶生走到墙角,他举着一盏红烛,为我抹去泪水。
秋容坐在床上,没有任何的表情。
陶生告诉我,一个道士给了他一道符,能够还魂。他本来是要给我的。我却突然消失了。于是,秋容还魂成富室郝员外的女儿,郝翁成全了他们的百年好合。我哭的更加厉害了,我应该怎么呢。我对陶生付出了真心,却错过了自己的爱情。我哭的眼睛好疼好疼,那跌落的泪珠,居然如红烛淌出的一般殷红。
在这片殷红之中,我突然记忆起冥王跟我的约定。
如今我如何能心有不甘了呢。自己的过错。人鬼殊途,是冥王的告戒。我哭着不愿过奈何桥,哭着不喝孟婆汤。泪从我的脸上滑落,每一颗都是红色的。本来遗忘,为的就是重新来过。可是我不甘心,不甘心活了一场却没有真真爱过。我长久的跪在生死殿上不起来。
那一幕过往是那么的清晰。
冥王把我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勾去,用手指抹去了我的前生和来世。他说小谢你重回人间的时候,会忘记一切。除非你能真正得到的爱的结果,否则就永远是飘零的孤魂。我记得我是那样的倔强,好象知道自己会有结果。
你爱他吗?我无数次问过秋容。如今我问自己。
是的,我爱陶生。我听见自己清楚的说。
那么,陶生,我抬起血红的脸,问一脸惊恐的他,你爱过小谢吗?
陶生退却了,退到床边秋容的怀里。红烛和银制的烛台一起掉在了地上,该灭的灭了,该破碎的也破碎了。陶生不肯再抬头,他低低的说,如今我已经有秋容了
当陶生和秋容听见我最后一声哭泣的时候。我已经不见了。地上殷红的泪,像烛水一样蒸发了,如同从来没有过。
生死殿上,我再一次见到冥王。
这次,我没有哭,也没有不甘。我企求他结束我,让我永远的消失。
我淡淡的说,小谢不再奢望,只求解脱。
他不爱你,你还可以再往人间寻找,只要你得到爱的结果,就可以像秋容一样重归轮回。冥王是和善的。他示意我不要再说。
可是,冥王永远不会知道,我的爱,给了陶生,就永远不能要回,也不能再给别人了。我的爱的不会有结果。
那么,我只有永远的痛下去了
可是茫茫世间,又有谁在意孤魂是不是心痛呢,连陶生也不会在意的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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